针灸推拿考研(针灸推拿考研科目)

针灸推拿考研,针灸推拿考研科目

作者|程靖 编辑|卢伊

已成功报名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安徽视障女生李冰心,在临考前突然被取消考研资格。

日前,她已向教育部发起行政复议,要求安徽教育厅撤销拒考决议,并安排补考。

记者致电教育部政策法规司得知,若无特殊情况,该行政复议已被受理。至于盲人能否参加医学考研,以复议结果为准。

多位法律界人士认为,取消资格一事涉嫌歧视残障人士,且违反《残疾人保障法》、《无障碍建设条例》等法规,应予以撤销。

《告知书》所引用的《指导意见》中,有关一眼失明以上考生的“不宜报考”建议仅为“参考”。

李冰心是安徽省招考研究生以来,第一个报考医学专业的一级视力残疾考生。由于全盲,她只能靠触摸盲文、读屏软件等复习,难度远远高于普通考生,但她从未放弃,投入近1年时间用于备考,直至被取消资格。

曾有人质疑,盲人做做按摩就行了,怎么能当医生?也有盲人朋友劝她说,学校不让考研就别考了,又何必折腾自己?更何况,她不是没有稳定工作。

但李冰心不想止步于此。12岁开始逐渐失去视力至今,她“见”过太多主动或被迫将自身命运与“盲人按摩”绑定的视障人士,但她不想成为旁人口中那个“什么都好,就是眼睛看不见,可惜了”的人。她想证明,健全人能做的事情,盲人一样可以做到。

如今,李冰心仍在等待复议结果。如果一切顺利,硕士毕业后,她还想再读一个博士。“我们不一定要去走那条被安排好的路,也想去看看其他的风景,不可以吗?”

李冰心和导盲犬“如意”

摸盲文、听口述,盲人艰难备考

李冰心今年27岁,失去视力已近15年。

大学毕业后,喜欢中医的她在阜阳市第三人民医院做康复医生,这是一份稳定且不需要依赖视力的工作,但她还想在专业上更进一步,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医。

上学时,一位老师曾向她讲述乾隆御医黄元御的故事:黄元御因左目失明,失去了科举仕途,但在“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激励下,终成一代名医。李冰心备受鼓舞。

2021年,李冰心决定考研,目标是安徽中医药大学临床医学中医内科的脾胃方向,但家人最初的反应却是犹豫。这不仅因为阜阳没有盲人参加医学考研的先例,还因她数年前考医师执照时曾险些因盲人身份被拒考,过程必然困难重重。

就连身边的盲人朋友也不理解,“你有一份工作,不忙,还能拿工资,还折腾考研干什么呢?”

可李冰心不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我想实现我的梦想,实现我自己的价值,寻找我存在的意义。”

2021年2月起,李冰心开始抓紧一切时间备考。

李冰心在复习专业科目

和普通考生比起来,盲人复习的难度和耗费的精力成倍增加。

阜阳本地没有中医专业的盲文书,李冰心只能从中国盲文图书馆借来四五十本。这些厚如辞典、比A4纸大一圈的盲文书,均用厚厚的牛皮纸制成,上面几乎没有文字,只有凸起的盲文点阵。两三个点阵才能表达一个汉字。有时,一门课就需摸七八本盲文书才能学完。

或因她此前读过不少专业书,李冰心的专业课成绩不错。“中医综合”是她最有把握的科目,过去9年的考研真题,300分的满分,她都能做到230-250多分。

相比之下,政治和英语的盲文材料很少,复习资料只能让母亲方芸念给她听。方芸的阜阳口音很重,又怕读错,只好字正腔圆地慢慢读。

为节省时间,李冰心只让妈妈念一些核心考案,其他时间就利用手机和电脑上的读屏软件刷真题。她把读屏语速调到了最快,乍一听上去,就像在以3倍速快进视频。

李冰心用键盘前方的盲文点显器来读盲文文件。

英语是最令她头疼的。

由于读屏软件没法识别英文单词,只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朗读。李冰心无法做笔记,只能先把支离破碎的字母拼成单词,再连成句子对照着语法理解,这对记忆力和理解能力都是巨大考验。“有时候一个晚上都看不完一篇阅读,太痛苦了。”

李冰心用读屏软件来阅读英语试题。

因盲人身份“不符体检要求”,考前一周被取消资格

备考期间,相比成绩,李冰心更担心自己能否参加考研。后来,她得知一些学教育、音乐、应用心理学的盲人朋友都陆续申请到了用盲文试卷等合理便利,慢慢有了信心。

2021年10月起,李冰心陆续完成考研网上报名和提交材料,结果显示审核通过。11月17日,她又先后致电阜阳市考试管理中心和安徽省考试院,申请残疾人合理便利。

但没过两天,考试院来电让她放弃报名考研,因为“你是盲人,完成不了医学硕士在医院多科室轮转的实践”。

这不是她计划中的事情。

从中国盲文图书馆借来的中医专业书籍。

“我告诉他们,我是不可能放弃考试的。”李冰心表示拒绝后,对方又打给李父,让他劝女儿放弃考试。李冰心听到父亲在楼下大吼,“他对电话里的人说,他非常、极其以及坚决地支持我考试。”

那时,考研报名平台上仍显示李冰心是报名成功的,并生成了考生号,她觉得应该还有挽回余地,便继续复习。

直至12月1日,几位自称是安徽中医药大学宣传部部长、研究生院院长、研招办和法规办老师的人士来到李家,他们带来一张《告知书》,向李冰心念道:“考生李冰心视力为一级残疾,不符合医学类专业的体检及录取要求。我校硕士研究生招生工作领导小组经专题会议研究并作出不准予报考的决定。”

李冰心觉得不对劲。按考研流程,体检是在复试通过后才进行的,而此时她连初试都没参加,更没有去体检,怎能“不予报考“?对方表示,她的情况“完成不了学业”。但李冰心是针灸推拿专业的学士,还在2018年考取中医医师执照,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完成学习。

那天在客厅,她和几位老师就学校是否违反《残疾人保障法》、有权在考前依据“体检标准”拒考等问题,争论了近两个小时,但也没论出什么结果。

“一级视力残疾人士,参与社会是受到一定限制的,这也是客观事实。我们学校、家庭和孩子,(都)要充分地面对现实。”一位老师说,学校和社会会尽可能伸出援手,“但政策方面的事,我们也得遵从,违反不了。”

对方称,校方就此咨询过教育部政策法规司,发现李冰心报考的临床专业硕士研究生要进行33个月的科室轮转培训,还要独立进行门诊和病房的训练,“这些都是对身体有要求的。”

说来说去,她都“没有报考资格”。

从北京借盲文图书时使用的专递包。

第二天,李冰心向安徽省教育厅电话投诉。加上连日备考的压力集中爆发,她发起了烧,嗓子也发不出声音。但她那时还相信,自己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便没再打电话催促。直到12月中旬再向教育厅询问时,她才得知自己的案子已转交给考试院处理。

12月20日,距考研只剩5天,方芸给女儿打印准考证时发现,女儿的考生信息被取消了,报名费也被退回银行卡。两天后,考试院也来电称,取消考试资格的做法“符合规定”。李冰心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能考研了。

12月25日考研第一天,李冰心早早起了床。上午,当初中物理老师的父亲一早就去考点监考了,李冰心无事可做,只能在家收拾房间,背一会儿单词,再陪导盲犬玩耍。

晚上,一家人到当地一家土菜馆,吃了久违的一顿饭。方芸回忆,自从女儿开始备考,一家人再没来过,都是夫妻俩打包带回去。

为了考研,李冰心放弃了很多。她自诩是个“吃货”,特别爱吃烤鱼和火锅,但怕吃太久耽误复习,半年多没吃过一次。她家附近有个馄饨铺,每次也先发微信让老板先下锅,等馄饨出锅了再下楼吃。

争分夺秒地复习后,她觉得自己考过线“应该不成问题”。但现实是,她连进考场的资格都被剥夺。

“如果因为盲文试卷太长,我做不完,成绩不够,或是复试被刷下去,那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但是说我‘不符合资格’,这是不符合程序的。”她重重叹了口气。

键盘上方为盲文点显器,条状显示屏会出现盲文凸起。

失明后考下钢琴业余十级,成绩优异仍难跳出“盲人按摩”怪圈

李冰心并不是生来就有视障的。

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和别人不太一样。这种不同在上学后更为明显:别的同学能一目十行,但因视野狭窄,李冰心只能看到一两个字,抄笔记时得一次记住一句话,她认为记忆力和理解力就是那时被逼出来的。

变化发生在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周末。星期五她还在写作业,到了星期一,眼前的字开始出现重影,像空心的一样。

辗转全国许多医院后,她被诊断为“视网膜色素变性”,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眼病,至今尚无有效治疗措施。不同于很多患者到40岁才完全失明,李冰心的视力退化得非常快,到初中时,她只剩一点光感。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没有视力,就好像前进的路一下子被挡住了。”方芸当时一提起女儿失明的事,就以泪洗面。

在李冰心看来,父母比她自己更在乎失明这件事。

方芸见过一些盲人,因为害怕摔跤,走路时总是身体前倾,小步慢行,眼睛也总是左顾右盼。她觉得女孩都爱美,便有意识地培养女儿的体态,让她背挺直、眼睛直视前方,“看起来会不像个盲人。”

李冰心在家里,和导盲犬“如意”在一起。

由于担心女儿因失明出现心理问题,方芸格外希望她能多学知识,开拓思路和眼界。

李冰心喜欢音乐,从小学钢琴。失明后,方芸就替她看谱,告诉她一首曲子的调性、节拍和速度,并把五线谱上的哆来咪挨个念给女儿听。右手谱子念完念左手,两手分别练会后,再合起来弹奏。就这样,李冰心考出了钢琴业余十级。

2009年,初中毕业的李冰心要去上盲校了,一家人辗转全国,最后选定了可以寄宿的青岛市盲校。

李冰心和导盲犬平时形影不离,母亲在帮李冰心的衣服去除狗毛

由于此前她一直在普通初中随班就读,没学过盲文,考盲校时,别的学生都用放大试卷,她只能由考官口述试题。入学后,李冰心一度跟不上学习进度,只能趁课余时间和寒暑假拼命补习盲文,成绩很快就上去了,期末考试也总是年级前几名。

盲校的同学们都很努力,但李冰心总觉得大家很悲观,对未来缺乏想象力。

曾有同学开玩笑说,盲人的出路就是“按摩、算命、卖艺”,李冰心很不服气,“凭什么我们盲人只能按摩了?”对方也不服气地反问她:“那你说,不按摩你能做什么?”

彼时,教育部尚未出台文件要求各级考试机构要向残疾人提供合理便利。盲人无法参加普通高考,只能通过“单招单考”,进入仅有的几所本科院校,所选专业也基本只有针灸推拿和音乐。

盲校的同学大都选择前者,有想去医院做按摩师的,有想开盲人按摩店的,也有想去按摩店里打工的。而学音乐的盲人中,据说有人毕业后“混得不好”,兜兜转转又干回了按摩。

“按摩,按摩,按摩。”李冰心觉得那样的前景太灰暗了,“如果一个人16岁就确定了未来60多年要干什么,那这种未来还能叫‘未来’吗?”

她不想干按摩,但又想不出能做些什么,“那时就想出人头地,别拖累社会就好。还想过毕业后混个公务员,然后一辈子就这么着得了。”

但一年后,李冰心还是考入北京联合大学针灸推拿本科专业,学她从没喜欢过的按摩。即使这样,她依然“横扫一切能拿的奖学金”。

数年前执业考试也曾遇阻,后以全省第四名顺利从医

毕业后,李冰心回到家乡,在阜阳市第三人民医院针灸科担任治疗师。

由于没有执业医师证,她不能独立行医、开具处方,只能在上级医师的指导下给患者按摩,月工资只有2000多元。

2018年,李冰心决定报考执业医师资格证。

但那时,她就经历了类似考研被拒的情况:由于没有先例,她向阜阳市卫健委申请盲人考试合理便利遇阻后,相继求助安徽省中医药管理局和残联,均无结果。

不愿放弃的她前往北京继续申诉,并和几位境遇相仿的盲人伙伴一起提交联名信,希望国家保障残疾人参加职业考试的合理便利。

苦等五个月,几近要放弃时,李冰心终于在在考前三天等来准考证,成为安徽省当年唯一一名参考的盲人。

李冰心复习使用的《方剂学》书籍。

由于条件有限,考试组织方没有制作盲文试卷,而是由助考人员读题,李冰心口头作答,再让对方填到答题纸上完成的。

在未延长考试时间的情况下,李冰心以542分的笔试成绩位列安徽省第四名,并在医院注册成为一名执业中医医师。这让方芸很骄傲,她觉得:“如果给(李冰心)盲文试卷的话,她的成绩应该还能再高15分吧!”

不过,阜阳市第三人民医院是一所精神病专科医院,留给她发挥的空间并不多。

2019年,李冰心调入医院新成立的精神康复中心,通过音乐、绘画、游戏等方式,为一些长期住院的精神病患开展康复活动。有时,李冰心会自掏腰包给病人买零食当作奖品,以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2020年,有本地媒体报道了她的事迹后,有人质疑她全盲却能做医生,李冰心不以为意,“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他们说什么呢?”

她觉得这种质疑,是因为普通人很难想象盲人能做些什么。“一个人突然间眼睛看不见了,即使一段路他每天都走,别人告诉他前方是安全的,他也会不敢往前走的。但对我们来说,只要为了生存,哪怕前方都是坑,我们想走的话,也会摸索着往前走。”

不过,受疫情影响,这两年在康复中心开展的活动有所限制,李冰心的工作清闲了很多。如果没法顺利考研、就读、毕业、就业,她的中医梦或将越来越远。

希望以个案推动残疾人考试权保障

考研被取消资格后,在一位法律志愿者的帮助下,李冰心向教育部提交了行政复议申请,希望能撤销拒考决议,并安排补考。

尽管拒考决议是安徽省考试院下达的,但它并非行政机关,难成为被复议对象,李冰心只能转而“状告”其上级行政机关——安徽省教育厅。

目前,行政复议申请显示已签收。

教育部政策法规司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若无特殊情况,该行政复议已被受理,申请人应等待复议结果。关于盲人能否参加医学考研,对方称以复议结果为准。

记者联系曾上门告知李冰心不准报考的安徽中医药大学,学校研招办一位老师称,依据《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工作指导意见》(教学(2003)3号),不能录取色盲色弱学生,“比这更差的就更不行了”。且学校不是特殊教育院校,尽管李冰心拥有医学类本科学位也不行。

此前,李冰心将自己的遭遇告诉给一些律师朋友后,大家都“气炸”了。

曾代理过相似案件的北京市华一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永梅听说此事后,也认为学校和考试院的决定涉嫌歧视残障人士。

李冰心在复习专业科目

她认为,校方所依据的《指导意见》要求,违反了2008年出台的《残疾人保障法》、2012年出台的《无障碍建设条例》等上位法,同时违反了教育部下发的《关于做好2014年普通高校招生工作的通知》中有关给予残疾人平等参加考试的合理便利的规定,其依据的指导意见因违反上位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不应被执行。

她指出,李冰心报名成功后被取消资格的做法也不符合流程,属违法的行政行为,应予以撤销。

她希望李冰心能够坚强一些,将案子推下去,让教育部门重视案子背后残障人士的考试权保障问题。

数据显示,中国视障群体超过1700万,而其中全盲人群超700万,约占全球盲人的18%。尽管这两年普通高考考场里的盲人越来越多,但他们仍是社会中的极少数:2020年仅5人,2021年为11人。考研者更是寥寥无几。

2021年,毕业于长春大学针灸推拿专业的张炜军跨专业考入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高级翻译专业硕士,成为了残障人群中轰动的话题。李冰心也深受鼓舞。

她还想象着考研后的生活:如果一切顺利,她还想读博,因为“一个本科生遭歧视,和一个凤毛麟角的博士被歧视,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来自社会的歧视还有很多:由于盲道规划不合理,李冰心的一位盲人朋友两次跌入路前方的深井,导致骨折。打车时,还曾有司机不喜欢她的导盲犬,双方为此发生冲突。

如今,李冰心每周都会前往阜阳市特殊教育学校做志愿者,教盲人孩子计算机课。其实,学校有计算机老师,但他们以前没教过盲人孩子,有时“说话说不到点子上”。

在那里,李冰心看到一群重复着怪圈生长的孩子:不知道未来能做什么,前路只有“按摩、按摩、按摩”。

她设想过,等硕士毕业,她要回到家乡,继续用业余时间给孩子们上课,告诉他们盲人也能读研、学医,而非只有“盲人按摩”这一条路的。

新的一年早已开始,李冰心一边复习,一边等待行政复议的结果。她已做好最坏打算,“否则的话,我就来年再战。”

这场逆天改命的征途,她早已迈出第一步。

(文中方芸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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