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波管,行波管读hang还是xing
(美编:肖丽亚)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宋馥李
闫博士的创业梦
2020年,闫博士想去济南创业时,妻子是反对的,她刚怀孕。
那年闫博士35岁,已经在中科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工作了8年。
闫博士叫闫梦龙,湖北襄阳人,武汉大学本科毕业后,考入北京大学学习地理信息系统,5年苦读成为博士,顺利进入中科院。从助理研究员开始,闫博士埋头做科研,认真带学生,在2016年评上了副研究员。按照正常的发展脉络,闫博士获评研究员不是问题,他的科研事业顺风顺水,稳稳向着科学家的方向在延展。
可是,创业的心思一旦生发,就会不止不休。
这个创业梦,得从中科院的机构重组说起:2019年,中科院将电子学研究所、遥感与数字地球研究所、光电研究院整合组建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以下简称“空天院”)。三个独立法人机构整合在一起,实现了从平台核心器件到地面接收处理再到应用的全链路闭环,这是中科院顺应中国科技机构改革的总要求,实施的一次“率先行动”。
空天院院长吴一戎非常重视科研成果产业化,积极推动专家创业,给出了颇为优厚的政策:科研人员离岗创业,人事档案可以留在空天院,社保、公积金可以代为缴纳,三年之后,如果创业不成功,可以无条件回到空天院,如三年不够,可以再申请延期两年。
这相当于给科研人员留了一条退路:谁都可以用三到五年的时间,下一次海,闯它一闯。
闫博士心动了。那段时间,人工智能热得发烫,闫博士的科研课题,本来就聚焦于“偏机器学习方向的人工智能、数据图像的智能处理以及地面系统的遥感图像智能检测分析”,是科技产业化的热门领域。
而且,空天院在济南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空天院出来的专家王书峰,已经在济南打开了一片天地,为空天院的博士们做了一个良好的示范。
种种机缘让闫博士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不想看着自己科研成果成为真正的产品呢?他不能再等了。
2020年8月,闫博士郑重和空天院签下了一份离岗创业协议,同时成为了飒铂智能科技(山东)有限公司的法人。
闫博士来到济南,用他自己的话说,“受到了那里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礼遇”,组建团队的时候,因为有济钢防务这个平台,人力资源管理和财务统一托管,减少了成本和精力,闫博士只需要组建技术团队和市场营销团队,尤其是核心技术骨干,要靠闫博士自己找人。
很明显,济南的人才不像北京那样丰富。闫博士首先说服自己的同学赵博士,把他从北京争取到济南来,然后通过公开的招募令,争取到了在合肥工作的周博士。
延请雷达方面的专家周博士,济南的高级别礼遇显示出了神威:济南市为了引入空天信息产业,在市发改委内设置了一个独特的工作组:空天信息产业专班,这个工作专班由组织部部长兼任,专班成员由各委办局组成。
这套机制卓有有效,帮助周博士正在上小学的孩子落实转学事宜,得到了历城区组织部部长亲自安排。
闫博士还缺一位分管财务工作的高管,这个也没怎么费心,作为济钢防务的发起方之一,济钢集团选派了一位资深的财务管理人员前来入伙。
作为平台型公司,济钢防务持有飒铂智能25%的股份,闫博士则兼任济钢防务的研发总监,闫博士的创业项目和济钢防务紧密绑定。而济钢防务的成立背景,是将空天院的诸多科研成果都转化到济南这片土地上,山东省国资委和济南市政府作为济钢防务发起人,充分体现了这个意图。
闫博士的创业团队组建完成,启动资金也有了着落。
早在2009年,济南市启动实施了一项人才引进行动,计划用5年左右的时间,面向海内外引进150名能够“提高城市竞争力、推动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高层次创新创业人才,由此称为“5150引才计划”。2016年,在此基础上又升级推出了泉城“5150”引才倍增计划,对引进的高层次创业人才分类给予100万-300万元的创业启动资金,资金主要用于项目研发、场地租赁、研发平台建设、设备购置、专家咨询、人才培训等创业企业的运营。
闫博士各方面都符合,顺利拿到了这笔三年300万的启动资金,开始了“梦幻般”的创业。
三年来的创业历程不再一一赘述了。虽然只是短短三年,却也经历了种种艰辛曲折,闫博士充分领教了商业是怎么回事儿,他为此下了一个断语:当一个科研工作者走向商业,如果能理解“技术”和“产品”这两个词的差别,就成功了50%。
闫博士其实干得不错。作为济钢防务公司的研发总监,他参与了中国低空监视服务网的创建,设计了全球第一条自动化率达到90%的行波管生产线,而行波管是卫星重要的元器件。
如今,q和k波段的低空监视服务网,列入了中国十四五重大专项,低空监视服务网对3000米以下低空开放。有了这样一个监视网,未来无人机飞行申请将大大提效,可以实时监控无人机飞行,为无人机做即时航线规划。
而作为飒铂智能的领头人,闫博士带领团队研发的“要地净空防御系统”,在净空安防领域取得突破,这套激光打击系统主要用于反制“黑飞”飞行器,对机场、油库等要地实施有效防护,一台千米之外的无人机,可以借助这套系统被激光精准击穿。
闫博士现在可以很有底气地说,济南是来对了。因为要研制低空监视产品,最简单的条件是飞无人机进行测试,但在北京需要报备审核,不具备基本的实验条件。
当然,北京到济南的距离,也是当初闫博士下决心的一个重要因素,一旦北京有事,闫博士从济南东站到北京南站,4小时内可以立即切换。
如今,闫博士的公司员工已接近20人,产品下线获得了销售收入,公司已经初步走上了正轨。而闫博士也更忙碌了,他现在的时间大约在北京三分之一,在济南三分之一,全国各地推广营销也占了三分之一。
在北京的时间,闫博士也常常会在空天院待着,因为济钢防务和空天院的合作关系,他作为济钢防务的一员,这里还保留着办公席位,这是闫博士很开心的地方,他还能和自己的前同事、老伙伴们混在一处、保持沟通,随时知晓科研一线的情况。
而我和闫博士的谈话,就在北京空天院他的“老巢”。
史处长的济钢情结
闫博士是史处长介绍给我的。
史处长十分干练,他在给我科普了一上午的“卫星”知识后,嘱咐我要去设在济钢防务公司的空天信息科技馆去看一看。在我去的路上,他已经安排好了接待人员。
史处长叫史晓楠,他进入济南市发改委这几年,干的都是大阵仗——在好几个工作专班中流转,将空天信息产业引入到了济钢。
而这要先从济钢的关停说起,时间指针要拨回到2016年。那一年,为了执行《国务院关于钢铁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发展的意见》,一场钢铁行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全国快速铺开,山东省作为钢铁大省,压减的任务繁重,排在首位的就是当时隶属于山钢集团的济钢。
一朝令下,泰山压顶。济钢要关停650万吨钢铁产能,平稳分流2万名职工。
谁都知道,这个事儿不好干。这个曾列入全国前十位的钢铁企业,当时是全国首家生产线要整体关停的城市钢厂。
济南市为此成立了一个济钢转型发展工作专班,放在了市发改委,史晓楠被分到了这个专班,在发改委总经济师金岩的带领下,妥善处理工厂关停和职工安置工作。工作专班抽调了市政府各委办局的精干人员加入,集中解决一切疑难繁杂和历史遗留问题。
为什么需要一个工作专班呢?熟悉钢铁行业的人会理解,钢铁业国企计划经济胎记很重,企业围墙内往往自成体系,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社会”,职工和家属们的生活日常和生老病死,几乎都是由企业包揽。
济钢要丢掉钢铁主业,也将撇下这个再也负担不起的“小社会”,这涉及社保、水电、交通、医疗和教育全方位的社会事务,全部都要对接到城市公共服务体系中。
去济钢报到的时候,史晓楠心里是发怵的:“那毕竟是一件拿走人家饭碗的事儿”,2万名职工,背后连带的是10万人的生计。
那段扎在济钢的日子,史晓楠不想再详细回忆了,面对老职工种种不解与失落,有太多复杂的情愫沉淀在那里。而济钢的关停,创造了三项纪录:国内钢铁行业关停规模最大、安置人数最多、安置期最短。
济钢不再产钢了,转型就在眼前,济南市为济钢设计规划了十大转型产业:有金属深加工、汽车拆解、出租车、环保新材料……都是城市所需的各种公共服务。
可转型哪有那么容易,旧动能可以一招剪除,新动能片刻就长得出来吗?去产能转型的前两年,济钢的营收断崖式滑坡。2017年,济钢的总营收规模一下子就从300多亿元滑到了60多亿元。
济钢二次创业的首要问题是活下去。那段时间,济南多了一道风景:济钢人开的出租车出现在大街小巷。
为济钢谋一个可以接续的新产业,为济钢人找一个端得住的饭碗子,仍然困扰着济南市委市政府,史晓楠身处一线更是感同身受。几年来,很多济钢人已经成为了他亲密的朋友。
转机出现在2019年,山东省和中科院签署了一个战略合作协议:推进山东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合作协议。这个合作协议约定,中科院的很多最新科研技术,要首选到山东寻求成果转化。
此时的史晓楠,已经被抽调到黄河滩区迁建推进组了,动员黄河滩区居民移民搬迁,又成了那两年的工作重点。
有着中科院与山东省战略合作的东风,一个计划逐渐在济南市决策层酝酿形成,中科院空天院的科研成果,能否首先放到济南、放到济钢那个亟待新产业填空的地方。
有了这个动议,原来设在市发改委的济钢转型发展工作专班即刻重启,抓紧对接、抓紧谈判,抓紧去拜访空天院的吴一戎院长,表达诚意。
双方一拍即合。
2019年8月30日,空天院与济南市签署合作协议,空天院将设立齐鲁空天信息研究院(以下简称“齐鲁院”),齐鲁院、济钢集团以及济南市属平台公司共同成立济钢防务,作为空天信息产业的孵化平台——将空天院的科研成果引过来。
应该说,济南市委市政府下了巨大的决心,此间的决策风险在于,一个新兴的产业,能否为济南带来一个长足发展的产业。其间,由于对空天信息产业缺乏了解,人们对其质疑之声也会不时响起,甚至直到今天,空天信息产业之于济南的经济驱动力,仍然有待验证。
济南市发改委成立空天信息产业推进组,曾经推进济钢关停和转型的工作专班,成为了这个推进组的前身,史晓楠又被抽调了回来,全面对接空天院,服务于空天信息产业的落地。史晓楠自己想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亲手关停了济钢,又受命为济钢引入一个新产业。
这个人事安排当然是有深意的,史晓楠对济钢的人头都熟,想了解什么事儿,要落实什么事儿,立即能找到那个关键的人,甚至那个人是什么脾性都很了解,之前和济钢职工摸爬滚打的两年,都为此做好了铺垫。
结果当然是迅速的,空天院从对接济钢到三方成立济钢防务,仅用时140天,齐鲁院从签约到完成注册仅用时17天。
空天信息产业引入济钢,最大的便利是现成的厂房,稍一改造就能用,给空天院的科研人员予以物理空间,初期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就怕北京的专家和博士们不来。
要让博士们愿意来、想来,工作专班还得上力度。济南市委派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李刚抓落实,组织部长因此多了一个头衔——空天信息产业链工作专班“链长”,而这个空天信息产业链工作专班,前身就是史晓楠在的推进组。
事后看来,这一招抓住了要害。引入空天信息产业,要害就是引进人才。由这套机制开始,空天院的院士、专家、博士,开始频频往返于北京和济南之间。而上文提到的闫博士,就是在多次身临济钢之后,在不断的循循善诱之下,生发出了创业的梦想。
这两年,史晓楠每周必到济钢,每次必到济钢防务,去几个新孵化的企业看进度。
就这么催促着、询问着,闫博士参与的济钢防务车载要地净空防御系统,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基本成型了。这个反制“黑飞”飞行器的要地净空防御系统,也成了济钢防务成功孵化的高科技产品。
2020年7月,空天院和济钢防务又共同出资成立了山东微波电真空技术有限公司,着力于行波管的研发制造,这是一项具有战略意义的科技成果转化。
空间行波管是曾经的中科院电子学所、如今的空天院多年的科研成果,积淀了几代科研人的心血,这个体积不太大、形状像手持小风扇的装置,广泛应用于卫星和5G基站,是一种信号放大器。
这却是一个卡脖子产品,但不是“卡”在技术,而是“卡”在技术转化。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行波管的技术难题已经一一破解,在空天院的实验室,加工一支行波管完全不成问题,可是让博士们当工人,制造成本太过昂贵,综合算下来,一支管子需要200万元。
迄今为止,因为成本制约,国内卫星制造用的行波管,仍然需要大量进口。
无论从成本考量,还是从其关联的国家战略来考量,行波管都需要一条可靠的产业化路径:它需要一条生产线、需要一群专业的技术工人,快速地量产。
实际上,空天院的专家们也是带着使命感来到济钢的,无论是不是离岗创业,这些专家们已经为行波管这样的产品“卡”了太久,他们太需要一个不断实验、不断试错、不断测试的场地了。
济钢的行波管的生产线改造了原济钢钢城矿业的一个厂房,投入了1000多万元采购设备。生产线建成后不到三个月,就开发出第一款ka频段20w空间行波管,小试牛刀后,科研团队直接对标进口行波管,对生产工艺逐一进行试验和固化,ka波段60w产品也很快下线。
落地与生产的过程,当然也少不了诸多卡壳的地方,其间需要解决一位外籍人才的引进,工作专班利用山东省自贸区的最新政策,为一位外籍技术专家办理了山东省首张绿卡。
合作当然也不会一帆风顺,空天院博士们的科研思维和济钢管理团队、技术工人之间,也得要一个磨合的过程。史晓楠笑称,他很长时间充当了一个“翻译”,要把话说圆、把事做成,一定的上下反复,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除了行波管生产线的落地,空天院齐鲁空天信息研究院的落地,也是一件大事。济南市发改委的工作专班,中心思想还是让空天院的专家们在济南扎下根来,让齐鲁院多为济南蓄积空天信息方面的尖端人才。
齐鲁院2019年成立后发展神速,骨干人才从北京调来,同时广泛招引培养。结合低空监视网的研究与建设、北斗导航示范应用研究、数据黄河、空天院业务延伸等四大领域板块工作需要,齐鲁院组建了山东低空监测工程专项总体部、微纳光电集成系统部、低空网络信息技术部、航天微波遥感系统二部等7个科研中心。
为了支持齐鲁院落地,济南提供了3亿元资金支持,为引育人才提供了183套“人才公寓”,发放购房补贴近1000万元。短短几年,齐鲁院目前已有科研人员393人,包括中科院院士1人,学术带头人、领域总师、技术骨干35人。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占比96%,211及以上院校毕业生占比95%,平均年龄27岁。
至此,济南有了齐鲁院,有了行波管生产线,进京拜访国家的大院大所,诸如航天科技集团和航天科工集团这样的机构时,也有了底气,济南可以承接空天信息领域国家科研成果转化的大战略了。
济钢也从此脱胎换骨,成为济南市空天信息产业的龙头企业,由行波管和要地净空防御系统开始,向着产业链两端努力延展。
王经理到了产研院
在山东产业技术研究院(以下简称“产研院”)的卫星AIT实验室,一个卫星集成测试总装平台在2022年底已经建设组装完成,总建设面积约2500平方米,这个平台支持卫星平台和卫星载荷的研制、集成、测试。
王经理带着我参观了齐鲁一号、齐鲁二号、齐鲁三号、齐鲁四号卫星的等比例模型。这很打破常人的一般认知:这些卫星个头并不大,长宽高超不过平常人的身高,重量也只有不到200公斤。
而上述卫星的指挥中枢,就在这个实验室的一隅,看起来也平平无奇。追溯起来,一颗卫星从创想到科研立项,从设计再到生产制造、测试、发射升空,需要一个长长的周期,至少18个月时间。
齐鲁卫星的设计和生产,主要在中科院完成。但在产研院落地山东以后,它们的所有权以及应用开发、运行维护的环节全都移师山东。
那么,遥控指挥这些卫星的产研院,究竟是一个什么机构?
王经理对我说,产研院的历史并不长,但要说清楚并不容易。王经理叫王正君,是产研院行政事务部的高级经理。
来产研院之前,王正君是济南市科技局的公务员,也从事科技成果转化的工作。忽然有一天,他接到调令,要去参加产研院筹建。看单位名字,这是一家省级层面的研究机构。王正君问这是个什么单位?不清楚。问去了干啥?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未知数,王经理拿着“26号文”来报到了。这份文件全称为《关于建立山东产业技术研究院推动创新发展的框架意见》(鲁政字〔2019〕26号)。产研院筹建的牵头人是孙殿义,彼时他是中科院院地合作局局长、电子学研究所党委书记。
孙殿义长期在中科院从事科研及创新管理工作,曾积极推动中科院与广东省政府全面战略合作,策划打造了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重庆绿色智能技术研究院、佛山中国科学院产业技术研究院等一系列研究机构,对新型研发机构的建设运营方式非常熟悉。
2019年7月30日,产研院揭牌成立,这本身就是一次探索:产研院以推动科研成果转化为目标,它是个四不像的研究机构,它不完全像高校、不完全像科研院所、不完全像企业、不完全像事业单位。
济南市层面为抽调组建产研院的人员,也为一些人预留了双向选择的可能:人事档案封存、保留编制,完成组建工作后,想回原单位原则上可以回去。
邀孙殿义来鲁,同样是山东引入新动能的一式大招。山东省和济南市两级政府在给予产研院资金和园区等必备资源之外,授予了产研院极大的自主权。而产研院也被赋予巨大的创新驱动使命:解决跨越产业转化死亡之谷的难题,缩短一项技术从科研到产线之间的距离。
具体来说,产研院要支持的科技项目,均由院务会决策各项必要事务,通过空天院院长吴一戎等9位院士和专家组成的创新发展战略咨询委员会,把控战略发展方向,减少繁杂的流程审批带来的决策效率低的问题。
针对每一个项目的投资与否?支持与否?产研院设置了技术经济委员会、融合创新委员会、投资委员会、风险控制委员会等7个专业委员会进行前置判断,确保项目都能得到研判控制,提升项目的成功率。
产研院提出了一个响亮的slogan:商业成功是检验技术创新唯一标准。
孙殿义说,科技成果转化成产品只是第一步,而最终如何变成商品,更体现复杂的职业化管理,这包括要有职业经理人解决商业环境分析、组织生产、组织战略、社会融资、市场开发、法律服务等一系列问题。
现实中,投资基金一般较少投长周期科技项目,除非是一些可明确预测应用前景的项目,因为科技成果转化的不可预见性,往往让投资“十投九空”。
这时,产研院各位科研专家的眼光就成为了关键,产研院要去投一些投资基金不愿投的科技型项目,起到母基金的作用,而基于对产研院前瞻性判断的信任,又往往能吸引一批风险投资跟投。
三年多来,产研院利用30个亿的政府资本,通过吸引、带动、放大,实现了500亿的投资规模。这吸引到的400多亿资金,来自于诸如各地市政府、专项资金、投资机构……在细分领域,产研院已经成立了30多支投资基金。
在产研院的投资板块中,空天信息是信息与智能融合领域的主要板块,此外还有微纳与智能制造、先进材料、绿色与健康等板块。产研院本部只有5个部,管理高度扁平化,职能非常集中,每一个部都是大部制,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具体到空天信息产业,产研院副院长雷斌是整个齐鲁卫星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原来是中科院空天信息院八室的主任,他也和闫博士一样,从北京来到了济南,追逐着自己的创业梦。
济南的星座:一颗到无数颗
有了上面的故事,或许我们能理解,从2019年起步,济南在空天信息产业领域,为何忽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获得了规模化的布局。当中科院的相关人才、相关创新资源被陆续引介到济南,那些躺在实验室里的科研成果,也获得了一个机会。
并不具备航空航天产业基础的济南,也能放卫星了,且放卫星的日子不会太久。
2021年4月27日,“齐鲁一号”、“齐鲁四号”卫星搭载长征六号火箭成功升空。
2022年7月27日,世界首颗量子微纳卫星“济南一号”搭载“力箭一号”运载火箭成功发射。
2022年9月6日,“泉城一号”快舟运载火箭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点火升空,以“一箭双星”方式,将微厘空间低轨卫星导航增强系统S3/S4试验卫星送入预定轨道。
2023年1月15日,“齐鲁二号”、“齐鲁三号”卫星搭载长征二号丁运载火箭发射升空。
至此,齐鲁卫星星座成功组网,建成中国第一个基于激光通信互联的遥感小卫星星座。
2022年后,济南卫星发射的速度和密度明显加快,截至目前已成功发射11颗低轨卫星,成为国内首个完成商业航天“通信、导航、遥感”三个重要领域全面布局的城市。
其中,世界首颗低轨量子密钥分发微纳卫星“济南一号”,扩大了中国在空间量子通信领域的国际领先地位;未来导航S1-S6低轨卫星,可对中国北斗等传统卫星导航系统进行性能增强。此外,40颗农业卫星、11颗碳卫星、4颗黄河卫星、162颗低轨导航增强卫星等一揽子卫星研发计划正在密集实施……
齐鲁卫星的四颗卫星每95分钟绕地球一圈,在与龙口市、东营市的卫星地面站、数据中心与遥感应用中心交互中,可以实现全天时、全天候对全球任意位置进行监测。
讲解“放卫星”的故事,如今是济南市很多官员的必修课。卫星,既受人瞩目,但距离我们的生活并不遥远,空天信息产业或者说卫星的科普,总是一段谈话的开始。
人造卫星可分为通讯卫星、导航卫星、遥感卫星和电磁卫星等四个种类。我们通常所说的卫星,其实是指人造地球卫星,它们位于高高的星空之上,距地面几百至几万公里不等,它们的轨道周期有的与地球的自转周期相同,有的则与太阳同步,可以提供通讯、导航、气象、广播电视、预警、数据中继等功能。
不过,同步卫星因为距离地面很远,它的信号在传输到地球表面时会不断衰减,这时,我们就需要低轨卫星进行信号增强,低轨卫星距离地面大约500—2000千米。我们当下的通信,主要通过地面基站,地面基站覆盖范围较小,通过低轨增强卫星将信号放大后,覆盖面可以大大增加,开启更多的应用。
2020年6月23日9时43分,中国成功发射北斗系统第五十五颗导航卫星暨北斗三号最后一颗全球组网卫星,北斗全球卫星导航系统的星座部署已经圆满完成。而北斗卫星是一颗地球静止轨道卫星,也就是地球轨道同步卫星。
北斗卫星全球组网成功,开启了一个空天领域新基建的时代。由卫星遥感、导航、通信带动的信息基础设施从地基走向天基,将推动新一轮信息技术变革,创造巨大的“航天+”产业生态。
近日,马斯克的SpaceX的星链(Starlink)首次推出全球卫星互联网(globalsatelliteinternet)服务,旨在让用户在全球任何地方接入网络。从Starlink的官网信息来看,Starlink是一个由数千颗卫星组成的卫星网络,这些卫星围绕地球运行,信号范围可以覆盖整个地球。
不止马斯克,在全球范围内,低轨卫星互联网已掀起基建狂潮。美国、加拿大等国也相继推出超大规模星座项目,低轨卫星已成新一轮国家间科技革命的竞技场。
因此,中国低轨卫星的产业化、商业化,已经迫近在眼前,中国必须迎头赶上。
但卫星上天这件事,还要考虑生产成本、发射成本、运行成本,当我们试图去构筑一个浩繁的卫星产业链时,整条产业链的商业化布局和引导,就需要由产研院等这类专业研究机构来探索解决。当一颗卫星被送上天,它的分辨率要达到多少?如何有效控制其飞行姿态?怎么能够让它寿命更长?这是科学家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齐鲁卫星的组网,是中国首次在遥感卫星里实现星间激光互联,它们虽然不与地球同步转动,但通过星间的激光互联,可以实现高速率的空间数据传输。
黄河一号拍摄的济南市区遥感图
黄河一号拍摄的济南黄河凤凰大桥
举例来说,如果山东省想要一张济南市全域的遥感卫星地图,在之前,有可能要排号等待,等待某颗卫星飞临济南上空时拍摄,拍了不一定能满足需求,只能等第二次、第三次飞临上空,这一等可能是几天,甚至数周。而拍摄了合格的照片,传回地面同样需要付出高昂的时间成本。
而组网成功后的齐鲁卫星星座,完全自主的地面操控可以做到短周期内想拍哪儿拍哪儿,想拍摄济南市,可以随时给卫星上传指令。
从2021年4月份发射到现在,齐鲁一号和齐鲁四号已经拍了3万多景卫星图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卫星图像数据库,如果一家企业需要用到某张遥感图像,数据库里刚好又有,就能够及时提供到相关的信息资源。而销售定制化的卫星图片产品,也成为了产研院一家全资控股公司的好生意。
齐鲁一号雷达图
齐鲁星座在防灾减灾上,也已发挥了作用。2021年,河南发生水灾,齐鲁卫星飞到灾区上空第一时间拍摄灾区影像,向河南省应急管理部门提供了有效支援。
黄河讯息图片
后记
今年8月,闫博士和空天院的三年创业期届满,他笃定地告诉我,已经决定留在济南继续发展了。这两年,他也带着妻子和孩子来过济南,妻子逐渐理解了他,转而支持他的创业。
王经理也干得起劲儿。以往,太多转化不了的技术困扰着科技主管部门,而产研院探索的新模式,给了他极大的自信心,他觉得,产研院的模式本身就值得大加推广。
作为一个文科生,史晓楠如今对卫星和空天信息技术如数家珍,这是他进入专班以来,知识结构的一次大跃升。有时,他会在深夜抬头看一看星空,想象着那些飞临济南上空的卫星,也凝结着自己的一份力。
在史晓楠的办公室,我们一起谈星座,也产生了许多联想。那不断升空的卫星,已经让济南进入了一个星座的时代,这座城市也有了“星座”的属性。
那么济南是什么星座的呢?
这真是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我们展开了一段很不严肃的讨论:以某一个标志性的时间节点算起,济南就有星座了。那是以空天院签约落地济南算起?还是以行波管生产线投产算起?抑或以齐鲁一号发射升空算起?
当然是以齐鲁一号和齐鲁四号同时发射升空算起啊,同办公室的人都来了兴趣,纷纷参与了讨论。
2021年4月21日,齐鲁一号和齐鲁四号同时升空,那一天出生的人是金牛座,那么济南也是金牛座的!
就这么定了!大家哈哈一笑。
金牛座的人具有牛一样的脾气,非常倔强,同时又有着坚忍不拔的精神……源自西方星象学的星座文化,传入中国以来成为了一种流行文化,融入到了大众的生活之中,看星座,成了我们看人识人的一种新风俗。“金牛座”的济南,或许和济南这座城市的品性,有着某种暗合。
实实在在的是:济南市推进空天信息产业,确实有一股牛劲儿。济南陆续发布的《济南市空天信息产业发展三年行动计划 (20212023年)》《济南市加快卫星导航产业发展的实施意见》等文件,引导布局了一批导航卫星、遥感卫星等重点星座的建设,一批卫星应用企业正在快速向济南集聚,在国内形成空天信息商业化竞争的综合比较优势。
一个以卫星和星座为代表的新动能,仿佛在济南的星空形成。
2022年10月,济南市委书记刘强曾这样评价,短短3年,济南空天信息产业从无到有,成果加速产出,捷报频传……200余家空天信息上下游产业链从业企业已在济南集聚。
最新的消息是:一所大学——空天信息大学,也由吴一戎院士领衔,即将在济南市落地,济南从一个小小的产品合作到产业合作,再到研究院设立,再到大学筹建,空天信息产业的发展确实超乎了想象。
吴一戎认为,空天信息产业已经走入百姓生活,对各行各业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以其中的数字地球为例,它可以应用在教育、旅游、传媒、智慧城市、资源开发等多个领域,学生可以通过三维数字地球来进行直观的交互学习,游客可以通过数字地球直接看到景点的三维场景信息,传媒从业者可以制造数字地球的互动视频……
空天信息产业,打开了中国卫星互联网的蓝海,它也将是济南的一张新名片。
行波管(行波管读hang还是x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