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民族大学研究生院，西藏民族大学研究生院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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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6日，江苏淮安，某高校准备参加考研的学生在自习室复习。（视觉中国/图）
“对家里人来说，考上的学校好不好不在乎，哪怕是学院，那也是个研究生学历。”一年前的2022年4月，林晓在两个重要选择前作出了决定——考研复试通知是在调剂系统临近关闭十天左右接到的；前一天，她刚获得一所民办高中发出的工作offer。
复试邀请来自西藏民族大学中国史专业的二次调剂，当天她作出决定：放弃工作，争取读研。
两个月后，林晓被录取了。除了恭喜，她收到的更多留言集中在学校、复习准备、调剂这些具体问题上，私信中还有不少人表达了一志愿报考的意愿，“能感受得到，往年西藏民族大学大多接收调剂生，现在好像一志愿计划报考的人比较多。”
林晓的感受与实际相符。2021年10月，西藏民族大学研究生院曾发文称，学校2022年硕士研究生一志愿报考率大幅提高，增幅达123.2%。
几乎在同一段时间，新疆大学、江西农业大学、陕西理工大学、湖南工商大学、昆明理工大学等多所高校公布的招生进展显示，相较往年，一志愿报考人数涨幅均在50%以上。这些学校还有一个共同特征，办学点都位于中西部地区。
考研热给中西部高校带来机遇。2023年3月，贵州省政府发函称，同意将贵州大学“十四五”末办学规模扩大至57000人，其中硕士研究生20000人、博士研究生2000人。这是2020年以来，贵州省内扩招的第五所高校。
除贵州外，河南、湖南、湖北、重庆等中西部省市也曾宣布将扩大研究生招生规模。
石河子大学师范学院教授蔡文伯分析，作为2000年以来国内研究生教育经历的第四轮扩招，侧重中西部及新冠疫情大背景是其特殊性所在。
2022年11月29日，武汉，湖北商贸学院图书馆，准备考研的学生。（视觉中国/图）
向中西部和东北倾斜
过去三年，考研竞争空前激烈。2022年12月底，中国教育在线发布《2023年研究生招生调查报告》，数据显示，2016年起，考研报名人数进入高增长阶段，年平均增长率达15.8%，2022年更是超过21%。2023年全国考研报名人数达474万，相较2022年增长17万，报考人数创下历史新高。
与之同步，高校研究生招生名额扩大，以中西部高校尤其显著。
2023年3月23日，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教育部发展规划司司长刘昌亚介绍，2022年共招收研究生124.25万人，扩招5.61%，全国在学研究生人数已达365.36万人，相较2021增长9.64%，其中，在学博士生55.61万人，在学硕士生309.75万人。
南方周末记者梳理近五年教育公报数据发现，2017年后的3年里，研究生招生规模每年增长量均在5万至6万，从80.61万扩大至91.65万，直到2020年首次突破百万大关，达到110.66万人，同比增加19.00万人，增长20.74%。
2020年2月，教育部副部长翁铁慧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透露，要增加18.9万的研究生招生规模，并重点向中西部和东北地区高校倾斜，增量重点投向临床医学、公共卫生、集成电路、人工智能等专业，且以专业学位为主。
同年，河南、湖南、湖北、重庆、贵州等多省宣布将扩大研究生招生规模。
以河南省为例，2020年2月29日，围绕解决高校毕业生就业问题，河南省教育厅副厅长刁玉华表示，会尽最大努力增加应届毕业生升学机会，“积极争取承担更多国家扩招任务”，重点扩大省内经济社会发展急需、就业质量高的学科专业招生。3个月后，河南省高校毕业生就业政策新闻发布会上透露，当年全省全日制研究生招生规模将扩大20%以上。
贵州省内高校扩招增幅更大。2021年10月，贵州省政府官网发函称，同意在“十四五”期间对贵州财经大学、贵州医科大学、贵州轻工职业技术学院三所院校的办学规模进行提升，其中研究生人数分别控制在7000、10000和1000人内。一个可供对比的数字为，招生简章显示，前两所高校在2023年计划招收的硕士研究生均不过1300人。2022年11月，贵州中医药大学办学规模调整也获得省政府批复，在校研究生人数可提高至5000人。
加上贵州大学，不到三年时间里，贵州省已有五所高校宣布将扩招研究生。但这些高校均未公布具体的扩招计划。
贵州财经大学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具体扩招人数还需要经由教育部和省内统一审批。
此前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贵州大学主管研究生工作的负责人也曾表示，扩招是持续性的过程，且目前还在拟定阶段，只得到了省政府同意，还需经过教育部批准。
2021年，武汉理工大学研究生院院长梁传杰在发表的论文中提到，目前高校有扩大研究生招生规模的较强意愿和需求，但中国的硕士生招生规模一直实行国家计划，由中央政府予以控制，背后原因主要为教育财政拨款、研究生毕业就业情况，以及高校自律意识不强三点。
2022年8月11日，贵州黔东南，从江县东西部劳务协作暨高校毕业生专场招聘会。（视觉中国/图）
调剂近半，考上就行
尽管具体扩招计划未公布，但招生简章提供了一些可供参考的具体信息。
南方周末记者梳理了2017年后贵州财经大学、贵州医科大学的招生简章发现，两校硕士研究生计划招生数在2019至2021年间明显增多，分别由800人、677人上涨至千人左右；2023年，两校计划招收的硕士研究生均超1200人。
扩招初期，同招生数一同增长的还有调剂名额。据第三方考研服务平台研新生统计，2019年，贵州财经大学计划录取800人，实际录取707人，其中326人为调剂录取，占比46%。2020年学校扩大招生规模，计划招收1000人，一志愿拟录取人数为477人，另有513人为调剂录取。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调剂人数占比直到2023年有了明显变化，2023年该校计划招生1263人，拟接收调剂名额为273个。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西藏民族大学。2021年，该校硕士生大幅扩招，录取人数由730人增加至1098人。2022年7月，该校在中国研究生招生信息网发文称，当年硕士研究生招生录取923人，调剂报名人数超过4万。此前4月，硕士研究生拟录取名单（调剂）公布，共有649人出现在名单上，这也意味着超过一半人通过调剂方式被录取，调剂报录比超过60:1。
649名调剂录取研究生中就有林晓和王北辰。本科期间，王北辰就读于云南财经大学税收学专业，同为中西部普通高校。
王北辰自认在本科期间缺少明确目标，大三下学期，室友们分别准备考公、工作和考研，迷茫之后，王北辰选择了考研。她报考了东部一所离家近的大学，但统考成绩公布，考了362分，一志愿录取无望。
“既然没有上岸一所比较好的学校，就争取有个学上。”调剂系统放开后，王北辰发现“形势严峻”，以自己的分数，调剂到比本科学校稍好一点的学校几乎无望。
“对我们这些本科学历不太好的学生来说，扩招提供了一种希望。”在王北辰的观察中，身边税收专业的本科同学毕业能找到的工作几乎都不太好，能在银行工作已然不错，提升学历成为“救命稻草”。
类似的想法也促使林晓最终选择了这所双非二本院校。林晓是师范生，近年中小学教职成为热门工作，毕业求职时，她发现师范专业不太容易找工作，即便是在小县城，当地学校大多也为本科毕业生设置了“双一流”或“部属院校”的应聘要求。对她来说，有个研究生学历，能方便找工作。
“崩溃，想放弃又不敢。”考研的过程艰难，林晓坦承，除了就业，“学历崇拜”也让她不得不坚持。林晓父亲的大家族里从未有子女取得研究生学历，为了获得家族认可，父母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考研倒数两个月时，林晓被安排在湖北一所中学毕业实习。倒计时30天时，她还有一本半专业书没有背过。“我爸一直支持我，甚至我都想放弃调剂了，也是我爸想让我再坚持一下。”
相比林晓和王北辰这样本科学历一般的考研调经历，2023年流传更广的双一流高校毕业生“逆向考研”到双非高校现象也确有其事，不过当中许多是通过调剂，而非第一志愿选择。
河北某双非高校一位法学系教授透露，2023年，学校通过调剂接受了部分本科就读于南京大学、华东政法大学的学生到该校法律硕士专业，在此之前，该专业学生大多来自同等级高校或本省法律系统公务员。
如何留住扩招的研究生
报考人数激增，为何调剂占比仍过高？蔡文伯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很多，虽然西部高校报考人数也多，但生源质量一般，跨专业报考的学生也较多，因此第一志愿上线率比较低，当然西部高校也希望通过调剂获得更高质量的生源。
以新疆医科大学为例，该校2022年的学位授权点建设年度报告中提到，目前基础医学和自设学科的研究生报考数量较少，生源质量也不够理想，主要原因在于学科发展不平衡，自设学科特色明显但冷门，难以吸引考生，投考人数极为有限。同时，第一志愿报考生源主要为跨专业考生、同等学力考生和报考名校希望不大基础较弱的本科毕业生，致使一志愿上线率大大降低。
2021年6月，在题为《研究生扩招对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研究》论文中，蔡文伯分析了2005-2019年间31省份高校研究生扩招的影响，结果显示，扩招对提升区域创新效率有显著促进作用，且对中西部地区的提升作用明显高于东部。只有2013年是例外。
分析结果显示，2013年研究生扩招非但未提升区域创新效率，还产生了抑制作用。蔡文伯认为，背后原因可能在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影响下，基础较为薄弱的大学生通过扩招政策入学，但研究生资源配置和经费补偿机制却未得到较好的解决，造成培养质量下降，能力与学位不能对等。
而2020年宣布研究生扩招时，翁铁慧就提出，扩招重点向中西部和东北高校倾斜，同时以保证研究生培养质量为前提。此后，引进导师、增加高校科研经费投入成为新变化。
招生简章显示，2023年贵州大学硕士研究生计划招生人数较前一年增加了300人。而在2022年4月底和12月底，贵州大学官网分别发布了2022和2023年度的高层次人才（博士）需求汇总表，需求单位从48个增加到50个。
据各省教育厅、高校公开信息，27所中西部省属“双一流”高校中，有80%提高了2023年预算投入。其中，云南大学、南昌大学两校的预算经费超过40亿，排名前二，贵州大学以35.34亿元的预算额排名第四，相较2022年的20.19亿，涨幅达75%。
但据蔡文伯观察，同东部地区相比，目前中西部地区高校在教师的国家级课题项目、科研经费上投入整体还有较大差距，老师的学术水平、产出量普遍偏低，给学生带来的学术提升也不足。
贵州大学2022级新闻与传播专业一名硕士研究生则表达了这样的直观感受：“因为导师课题比较少，所以会鼓励我们自己去发掘学术兴趣，选择选题方向，自己写论文，有好有坏。”
前述媒体报道中，贵州大学主管研究生相关工作的负责人曾提到，学校将加大教育质量监督处罚力度，例如对论文抽检问题实行问责制，对考核不合格者或培养质量出现问题的研究生导师，视情节给予限招、停招直至取消导师资格等处理，以保证研究生培养质量。
研究生扩招向中西部和东北地区倾斜，一大原因是为满足当地的人才需求。
前述贵州大学负责人表示，目前学校有一半研究生毕业后留在贵州工作，培养的人才远远无法满足贵州省的发展需要，扩招也是为了满足本省对人才的迫切需求。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新疆医科大学学位授权点建设年度报告中也提到，仅有54.81%的研究生在毕业后会选择留疆工作。
这与东部地区高校存在明显落差。2021年1月，华南理工大学公布的《2020届毕业生就业质量年度报告》中则提到，华南地区为毕业生就业主战场，79.74%的硕士研究生、60.93%的博士研究生都选择留在广东省内就业。
蔡文伯解释，这一方面是考研调剂的产物，从东部地区调剂至西部高校的考生留下的意愿不强，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中西部地区的产业结构、经济基础同东部相比还有较大差距。
“我也是要回湖北老家，毕竟自己身体也不太好。”西藏民族大学地处陕西咸阳，是典型的异地办学高校，林晓和她的室友们，都没有将去西藏或陕西列入未来的工作计划，“都计划回老家”。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林晓、王北辰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蒋敏玉
西藏民族大学研究生院(西藏民族大学研究生院官网)